花垣是一個小小的縣城,1109平方公里的面積,卻有“湘楚西南門戶”之稱。花垣苗語意即北方之地,明朝時曾為保靖宣撫司彭氏宴游的花園,后筑城垣,得名花園,隸屬于永綏廳,從前是純苗區域,1730年“改土歸流”,“流官”和商賈不斷涌入苗疆,境內增加了漢族和土家族,純苗格局被打破。
小時候,關于對花垣的印象,它就是座一腳跨三省的地方。從三岔路、西長街到浮橋堡,一條瘦長的街貫通縣城。清水江嘩嘩流淌,從竹篙灘傾瀉,流過浮橋,然后從崗口注入酉水河;一到春天,山上的野花爛漫,桐吉坪、澗水坡、花橋、雙龍潭、花果山到處都有采蒿子的女孩子;邊城廣場總有人“咚咚咚咚”地打著苗鼓,老邁的吉衛人卻在那兒猿猱一般竄動,聽說這是猴兒鼓,于是引來無數人觀看,看得人出汗水,打鼓的人也未曾喘一口大氣。
和這個城市總有太多不解之緣,它最大的魅力就是同化,連你的語言,都改造得干干凈凈。如果你是外地人,來這里也有一年二年的時間了,總有好客的本地人問你有沒有吃飯?如果你是厚道的,多半會說:沒有!簡簡單單的兩個字,沒有!“沒”被說成了去聲,毫無婉轉,大剌剌的,不小心就飆出花垣腔調,也彰顯邊城人的直爽和豪情。“花垣錳礦探明儲量居湖南省之最,中國第二;鉛鋅礦探明儲量居湖南省第二、中國第三,有“東方錳都”、“有色金屬之鄉”美稱!”這段話我已經能完完全全背下來,耳熟能詳,自去賴子堡、太陽山、沙子坡礦區務工之后,賴以為生的礦工生活就伴隨整個青春歲月,我曾和一些伙伴在礦山上留下了許多青春的痕跡。
其實,花垣還有個讓人歡喜讓人憂的地方,那地方叫做茶峒,那是夢真正開始的地方。如果讀過沈從文的《邊城》,就一定知道翠翠、儺送和天保,這個纏綿的三角戀,最終以凄美的方式告別。雨水淅淅瀝瀝,時間貌似在端午節,翠翠去看龍舟賽,偶遇相貌英俊的青年水手儺送,儺送在翠翠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儺送的兄長天保也喜歡上了翠翠,并提前托媒人提了親。天保告訴儺送一年前他就愛上了翠翠,而儺送告訴天保他兩年前就愛上了翠翠,天保聽了后也吃了一驚。然而此時,當地的團總以新磨坊為陪嫁,想把女兒許配給儺送。而儺送寧肯繼承一條破船也要與翠翠成婚。兄弟倆沒有按照當地風俗以決斗論勝負,而是采用公平而浪漫的唱山歌的方式表達感情,讓翠翠自己從中選擇。儺送是唱歌好手,天保自知唱不過弟弟,心灰意冷,斷然駕船遠行做生意。碧溪邊只聽過一夜儺送的歌聲,后來,歌卻再沒有響起來。老船夫忍不住去問,本以為是老大唱的,卻得知:唱歌人是儺送,老大講出實情后便去做生意。幾天后老船夫聽說老大坐水船出了事,淹死了……
這個故事,發生在茶峒,茶峒后來更名邊城鎮。一直不忍看這個地方,但它又在眼皮之下,美美的,所以邊城就顯得素顏而莊重,就像他們的愛情一樣,最后有些支離破碎。邊城在湖南、重慶、貴州三省交界的地方,一塊花崗石上刻著“三不管島”,這里的人粗獷和熱辣讓人止不住,若是好久不見的朋友相見了,老遠就奔向你,“狗日的,你去哪里了,這么久不見你!”便挽著你的手,跨過一座橋就到了重慶洪安,那兒有一處陡峭崖壁,崖壁之下的角角魚火鍋店四季飄香。
而我總害怕這個結局:碼頭的船總順順因為兒子天保的死對老船夫變得冷淡。船總順順不愿意翠翠再做儺送的媳婦。老船夫只好郁悶地回到家,翠翠問他,他也沒說起什么。夜里下了大雨,夾雜著嚇人的雷聲。第二天翠翠起來發現船已被沖走,屋后的白塔也沖塌了,翠翠去找爺爺卻發現老人已在雷聲將息時死去了。這是我對邊城這個故事所有的記憶,故事凄惶、六神無主,包括那船、那狗、那人。沈先生應該也是這么想的,他起初也只有這么一句“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”而已,“也許明天回來”,是三三覺得太過凄涼太悲苦太無助,想給讀者們一點念想一點希望罷了。
是的,也許明天回來,明天就回來!其實你也知道,儺送是回不來了。夢里邊城,也應該有一首情歌。花垣,世居著苗家人,我也不知道那里的人為什么那樣愛唱歌,連田間地頭都是歌,他們常以歌記載歷史、抒發戀情,幾乎男女老幼都能歌會唱。花垣苗族稱苗歌為“莎熊”。有一首很有創意的苗族情歌《你不愛我我愛你》一度傳唱于花垣麻栗場西北地區,為長樂、下寨河、董馬庫和保靖呂洞山、水田河等地區苗族青年對歌時的起興歌曲,通常是對唱,初學者練歌基本是一氣呵成,如果有對唱的表示喜事也快降臨了。這歌充滿了淡淡的哀愁,可它源于何時,沒人知道,近百年不知道促成多少對青年男女,組成多少幸福的家庭。如果第一次聽到這歌,忽然覺得心里酸得難受,想痛痛快快流一場眼淚的感覺。里面的歌詞樸實細膩。
(男)阿妹嗷,那個妹妹人傻人笨什么不象什么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你
(女)嗷,我不好的呀你不曉得,嗷,好過我的的人多呢(男)大太陽天
我在你家玉米地里我不怕蚊子咬羊兒笑
我悄悄地看見你美美的樣子
我要聽你的優美歌聲
(女)嗷,我不漂亮呀你不曉得,嗷,我歌聲好難聽的……花垣總有一些用文字也表達不了的美麗的地方:黃瓜寨、大龍洞瀑布、小龍洞瀑布、古苗河風景區、紫霞湖、十八洞、尖巖風光……去一次,還想去第二次,如夢似幻,讓人流連忘返。
多年后,花垣不再是一條窄窄的巷,城南、城北、浮橋、營盤,像十字架,延伸著。這一片北方之地,兩邊矗立鋼筋水泥的叢林,已是華麗無邊。作者:方君才,公眾號主編,從事新媒體矩陣策劃、寫作及攝影工作。作品散見《中國民族》《中國礦業報》《香港前沿時報》《新華網》《瀟湘雜志》等報刊雜志和新媒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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